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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March 19, 2012

爸爸的眼泪


一名爸爸要多强大、要强大多久?

总觉得我的感性与理性细胞份量相当平均的存在我的体内;对于周遭的事我都挺敏感去感觉与感受并化为文字或语言,直到朋友猛说“你太感性了啦!”;然而因工作关系我又不得不理性去处理技术工作或者牵引员工。对于自己感性与理性的均匀共存,我以前觉得是上天给我一种伟大的恩赐,从没想过这和父母遗传有关,直到近几年的一些事,我才了解到这有意思的结论——我的理性源自我妈,我的感性源自我爸。

爸爸,一名男人,那就要和刚强、严肃和等‘硬’的形容词有关联,若要说“我爸爸是一名感性的男人”,我相信不少人会瞪大眼睛看着我吧?我起初也有点迟疑,先不说近几年发生的事让我去确定这些事,在这之前,要说我爸爸是感性的确实是有迹可循。

爸爸以前经营饼干零食销售可以说是家族生意;全家大大小小在搬货、排货、装货等工作扮演了不同的角色,爸爸则是要面对最多压力的领头军。也许我从小学就开始在学校假期时跟爸爸出外送货,所以有机会在爸爸的‘引导’下去察颜阅色不同商家的不同脾性,偶尔遇到那些刁难却订货量多的,爸爸还是得笑着脸皮迎合;遇到那些赖账的,还需要有技巧去谈判才能长做长有。这门生意进帐多少就决定了我们这一家可以支出多少,一家七口的生活的花费主要来自这生意,所以要是爸爸不强,怎么行?

爸爸做生意有些不错的工作习惯(这对我往后的工作习惯也起了一定的作用),比如在倘大办公桌的大抽屉内用多个小纸盒分成几个大小不一的格子来分放不同的东西、在货车后有限空间里以堆砌方式整齐排列着回收的空饼珍、在写货的簿子以地区、年、月来做序号等,这几点可以看得出爸爸的挺系统化的工作思路;然而当年的生意失败与婆婆的离世后,我心目中严肃与刚强的爸爸也开始有很大的改变......

爸爸生意宣告生意失败那一天,是我有生以来看见爸爸把头垂得最低的一天。爸爸坐在那办公桌旁,收拾一些文件,一语不发;来收货的商家都已经把货物搬走了,再过几天爸爸也以几百零吉把货车卖给修车厂了。爸爸舍不得PAC1228车牌,就把前后的车牌拆下来,把其中一个放在靠近厨房的窗户那;在大学放假的某天,我去厨房时,不经意看到那车牌而停下脚步,看着它——它对爸爸来说是多重要啊,因为它载着爸爸的梦想那么多年,支撑了我们全家,严格来说,对我们一家人都非常重要;那时候我想,爸爸在生意失败那天有哭吗?我想也许有,但是我不知道‘爸爸如何哭泣’,直到婆婆的离开......

爸爸是我婆婆的养子,在出生不久后就给婆婆领养。当天,婆婆在下午三点多离世,享年八十有三,三代同堂,人家说是好命人,所以都没有立刻入棺,而在‘铺’盖上白布‘睡’了一晚。边烧‘脚尾纸’的爸爸边饮泣,边说“是我没用,赚不了大钱,没有给你过好命日子,你就走了”;爸爸那句“是我没用”不断重复好几遍......直到婆婆离开约两周后,爸爸突然在某个夜里跟我谈心,说他想婆婆,婆婆和爸爸对我来说都是比较严肃,话不多的,他们之间的母爱竟然是那么微妙的存在。我想对于一名养子来说,被‘抛弃’的感觉总会带有‘为什么是我?’的疑惑,但对于被‘接纳’的感觉是不是从起初的排斥,到接受至最后的感恩呢?那是在我二十三岁月里第一次听爸爸说心事,感觉上有股很大的冲击,也很感动,再次看见爸爸流泪,也就是在那晚后,爸爸也变成我的朋友了。

爸爸没做生意后,有商家找爸爸开拓饼干市场,直到前年他的老板不做后,爸爸也正式退休了。退休后,爸爸主要把心思放在家里的花花草草和帮妈妈一起顾小孩;还记得爸爸告诉过我他在求学时期就钟爱园艺,尤其特爱兰花,然而和妈妈组织家庭后,我们四兄弟姐妹陆陆续续壮大这家庭后也加重了他肩膀的重量,那时候他就只想多赚点钱给我们过得好,就算晚上工作完成后,他也会用已经割开本来装盒装香烟的纸盒的背面的空白处图文并茂教我们数学题,而且出些数学题给我们做,所以基本没什么多余的时间去种花。上次我回吉打时还跟爸爸去Tesco买了二十包种花用的土,而且去年带他们过来雅加达走走时,他还交代邻居帮忙给他的花草浇水,爸爸这‘心灵寄托’,我觉得是好事,虽然来得迟,不过总算来了。

如今,我们兄弟姐妹都长大成人了,年龄都‘过三’或‘近三’了,自然要面对更多的人生挑战。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姐姐与妹妹的生活上偶有问题让他们操心,就连我,他们心目中最强的孩子也在去年倒下——妈妈在电话另一端转告我爸爸要告诉我的鼓励话语,直到有天,爸爸忍不住跟妈妈拿过电话跟我说,说着说着,我听见爸爸开始哽咽的声音了,爸爸流泪了……而人在吉打的妹妹也发短信告诉我,爸爸为我那件事不只流过一次泪,也许就如我常说的,别人若给我们一寸深的伤口,对于父母是两寸或更深了。所以这件事,我学会了尽孝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好好照顾自己。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从小爱哭 ,直到婆婆离开后的崩溃就没真正哭过,直到去年那件事;然而,我的爸爸,他近年流的泪,让我对男人一生里在每个境界的眼泪有更深入的体会——年轻时强不代表不哭,只是不在需要他强的人面前哭;年老时哭不代表不强,只是强了那么多年在卸下‘强’包袱时,给需要他强的人知道他还继续为你而强。

求学时期,当我在学业上遇到挫折时,爸爸都会对我说,“阿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这句话让我跌跌站站来到今天;我很感恩我爸用他最大的能力为我当将、为我化土把我人生里的障碍减得最少,而爸爸这感性中的强大也塑造了今天的我。一名爸爸要多强大、要强大多久?我在爸爸身上仿佛可以看得出解答,然而若自己亲身实践,那会不会有更深一层的见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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